69名投資人揣著5000萬爭搶一家破產車企,中東富豪一見鐘情卻分文未出,寶能系接盤者自身難保——中國新能源汽車的“復活大戲”,比任何商業劇本都更跌宕起伏。
汽車產業的百年規律從未改變,最終活下來的不是最炫目的玩家,而是最懂得控制成本、敬畏現金流、尊重規模效應的企業。
2025年,中國新能源汽車的淘汰賽進入殘酷終局。當蔚小理在主流市場廝殺正酣時,另一場關乎生死存亡的戰役正在邊緣地帶打響。
曾經倒下的威馬、高合、哪吒,正以各自的方式尋求復活:中東資本高調入場卻未見真金白銀,69家投資人爭相押注一張“造車牌照”,地產背景的接盤者背負百億債務卻喊出年產百萬輛的豪言。
熱鬧的重生大戲背后,是資本的算計、地方政府的焦慮和產業出清的必然邏輯。這些試圖重返牌桌的玩家,面臨的是一個比他們離場時更加殘酷的市場——2025年僅第一周,就有30余家車企加入價格戰,乘聯會預警這種慘烈競爭還將持續三到五年。
資本迷局,三家車企的復活路徑
在造車新勢力的 “復活者聯盟” 中,選擇了一條看似最明朗的重生之路。2025年1月,深圳翔飛汽車銷售有限公司正式成為威馬重整投資人,承諾投入超100億元資金。
根據曝光的發展藍圖,新威馬計劃2025年9月復產EX5和E.5兩款車型,2026年目標銷量10萬輛,最終在2030年挑戰 年產百萬輛、營收1200億元 的宏偉目標。

表面光鮮的重整計劃很快露出破綻。工商信息顯示,翔飛汽車實控人黃晶已被限制高消費,其大股東深圳卓凱也處于經營異常狀態。更深的線索指向寶能系——翔飛股東深圳鳳宇同時是悠寶佳汽車控股股東,后者的高管張曉身兼多家寶能汽車關聯公司要職。
當媒體在深圳寶能汽車展廳發現威馬汽車與寶能旗下悠寶利A3并排展示時,寶能接盤威馬的資本棋局浮出水面。而寶能集團自身已被執行超500億元,威馬負債則高達203億元,資產估值僅41億元。這場 “泥菩薩過江”式的拯救 引發業內質疑。
高合汽車的復活劇本則更具異域色彩。2025年5月,黎巴嫩背景的EV Electra Ltd.宣布以10億美元重組高合,成立江蘇高合汽車有限公司,由中東資本控股69.8%。新老板吉哈德·穆罕默德在迪拜車展上高調宣稱對高合是 “一見鐘情” ,將其譽為 “新能源界的邁巴赫” 。
高合的 “中東童話”很快遭遇現實考驗。截至7月,EV Electra承諾的10億美元投資仍是“紙面數字”,未有一分錢實際到賬。吉哈德解釋稱支付的前提條件是51%以上債權人簽署支持函,而當時僅有11家簽署且格式“不符合要求”。
哪吒汽車的復活之路則呈現出 “僧多粥少” 的奇觀。2025年8月4日,哪吒母公司合眾新能源發布重整投資人招募公告,短短4天內吸引1萬多次圍觀和65名意向人報名。截至8月14日,揣著5000萬元保證金前來報名的“太乙真人”已達69名。
引發爭搶的核心資產是造車界稀缺的 “雙資質” 牌照——十年前,當其他新勢力還在苦苦尋求代工時,合眾新能源已能獨立拿地蓋廠造車。如今即使破產,這張牌照依然散發著誘人光芒。

殘酷現實,復活路上的三重門
這些試圖重生的車企,首先要面對的是沉重的歷史包袱。高合母公司華人運通負債157.81億元,資不抵債程度超過260%;威馬經審計負債203.67億元,資產估值僅41億元;而哪吒雖未披露具體債務,但已被列為失信被執行人,創始人方運舟遭限制消費。
更棘手的是人力資本流失。高合破產時,主動離職者僅能獲50%未發工資,被動裁員者則需放棄賠償金;哪吒雖仍有400余名核心員工在崗,但 大部分離職員工的欠薪和補償仍無著落。曾經擠滿討薪員工的上海總部如今已人去樓空。
市場環境的變化則更為致命。2025年新能源汽車市場已從增量競爭轉向存量廝殺,開年第一周就有30余家車企推出降價政策。乘聯會秘書長崔東樹指出:“價格戰短期內不會結束”,行業洗牌可能還需三到五年才能進入平穩階段。

小鵬汽車在內部信中坦承 “2025年市場競爭一定會更加激烈”,而行業共識是市場正走向 “贏者通吃” 格局。當比亞迪單車凈利潤約8000元時,年銷不足5萬輛的品牌已失去存在價值——高合巔峰期年銷量不足9000輛,威馬停擺前年銷僅2.9萬輛。
產品定位失誤是這些企業的原罪。高合執著于50萬元以上市場,丁磊曾豪言 “豪華車不需要走量”,但該細分市場年容量不足5萬輛;哪吒雖曾以年銷15.2萬輛登頂新勢力銷冠,但單車虧損達1.2萬元,賣得越多虧得越狠。
技術迭代滯后更讓復活之路雪上加霜。威馬車機系統卡頓問題遲遲未解,高合的H-SOA電子架構投入20億元卻未能形成技術壁壘,哪吒的智能化水平已明顯落后頭部車企。在華為、小鵬等玩家已進入城市NOA的當下,這些品牌的技術追趕需巨額資金和時間。

生存可能,絕境中的一線生機
在極度不利的局面下,部分復蘇跡象仍帶來微弱希望。哪吒汽車位于桐鄉的工廠已開始復工,全國多地車主陸續收到4S店的免費保養通知。有車主在社交媒體分享: “這是倒閉倒一半不倒了嗎?” 的黑色幽默。
更實在的是,哪吒在職員工7月份薪資已全額發放,召回人員欠薪問題也得到解決。公司宣布將 優先保障46萬車主的售后支持、OTA升級及配件供應,這對穩定用戶信心至關重要。
高合方面,鹽城工廠正在申請重新啟動生產前的環評流程,公司開始聯系未提車用戶退款,并向部分員工發出復崗通知(盡管附帶降薪條件)。地方政府的支持尤為關鍵——鹽城國資通過共益債投資介入輸血,首期募資不超過3億元,試圖挽救這一曾對標保時捷的高端品牌。

威馬則可能受益于寶能系殘余的產業鏈資源。雖然寶能自身難保,但其在全國設立的八個生產基地、超萬畝工業用地,以及悠寶利等現成銷售渠道,若能有效整合,或可降低威馬復產成本。溫州海經區管委會也已設立 “威馬專班” 推動工廠盤活。
最現實的出路或許是抱團取暖。中國汽車工業咨詢委員會主任安慶衡指出:“智能新能源下半場,存活下來的都是擁有核心技術的企業”。那些沒有銷量和核心技術的車企,整合收購才是最好歸宿。
行業整合浪潮已經涌現:吉利整合吉利、銀河、雷達、翼真等品牌;極氪與領克組成高端集團;日本本田和日產甚至計劃合并組建年銷800萬輛的全球第三大汽車集團。對威馬、哪吒而言,向主流車企尋求合作或許比單打獨斗更明智。
生死啟示,中國汽車業的殘酷成人禮
這些車企的興衰軌跡驚人相似。高合創始人丁磊從政壇精英(浦東新區副區長)到破產申請人,威馬曾與蔚小理并列“造車四小龍”,哪吒登頂新勢力銷冠——都因戰略誤判跌落神壇。
高合的致命傷是沉迷 “科技秀” 。其推出的展翼門、可編程大燈等炫酷設計每輛車分攤研發成本超20萬元,遠超行業水平。一線城市核心商圈門店單店投入超千萬元,但平均月銷不足10輛。前高管反思: “我們把資源押注在‘科技秀’上,忽視了供應鏈成本控制”。

威馬敗在資本運作取代產品創新。累計融資超410億元,卻未能打造爆款車型,最終因資金鏈斷裂停擺。哪吒則困于 “以價換量”的陷阱,在價格戰中耗盡現金流。
更深層的問題是準入門檻變化。2023年工信部新規要求代工企業需具備匹配的研發投入和自有知識產權,終結“借殼造車”模式。高合始終未取得獨立生產資質,完全依賴東風悅達起亞代工,每輛車支付數萬元 “代工費” 侵蝕利潤。
資本退潮加速了淘汰。2020年行業有超300家新能源品牌,至2024年僅剩不足50家,淘汰率高達83%。2023年新能源汽車領域融資額同比下降42%,且78%資金流向年銷超10萬輛的頭部企業。資本從狂熱轉向理性,缺乏造血能力的企業首當其沖。
結語:
鹽城國資的共益債投資未能填補高合228億債務黑洞,寶能展廳里并排擺放的威馬與悠寶利昭示著資本整合的掙扎,哪吒工廠外69位投資人爭搶的造車資質折射出產業準入的稀缺價值。
中國新能源汽車產業正經歷一場殘酷的成人禮。當“蔚小理”年銷量突破20萬輛門檻,比亞迪年銷超400萬輛的規模優勢碾壓下,那些曾被資本熱捧的明星項目,要么找到真正的產業價值,要么成為這場技術革命中沉沒的成本。